【羡澄】李代桃僵

1、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重重树影,透过窗纸直直地照射进来,在墨黑无边的地面上映照出一个个浅白的斑点,黑白分明的小屋子,略微褪色的檀木柱,上面还刻着两个正在亲嘴的小人



桌上,做成小兽模样的紫金香炉正精致地吐出水木香,在初春的天闻起来格外清爽



柔软的塌上,一俊朗少年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下又一下地扑棱着,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猛的睁开双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的眼底尽是茫然,手足无措地瞧了瞧四周,最后目光定在了那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玩意的柱子上,顿了顿,道出一句:“莲花坞?”




过道穿花    踏遍山河



终是回到起点



2、



魏婴是被一股从脑后方直击过来的尖锐的疼痛给震醒的,他猛的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冷汗紧贴着额头,打湿了前额的头发



魏婴深吸了一口气,才总算从刚刚那仿佛从万丈深渊掉下来的坠落感中缓过劲来



窗外的晨光亮的不像话,魏婴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遮眼,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变了一个模样?



魏婴摊开手掌细细琢磨着,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这不是他的手,或者说,这不是莫玄羽的手



莫玄羽在莫家庄时可没少吃苦,本来一双好好的手硬是被折磨的到处是伤,等到他献舍后那些伤又早已结成了长年累月的疤痕,全是口子,蓝湛给他想过许多法子都没能去掉


可看看这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好看的不得了,可惜就是指头上结了些茧子,应是从小练剑得来的



魏婴颇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他这不会是又被哪个倒霉蛋儿给强行献舍了吧?



魏婴闭上眼开始仔细回忆发生了什么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和蓝二哥哥夜猎,可好巧不巧地遇到了江澄,本是下意识地想躲开绕过他,可不知怎的突然从哪里冒出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是一道明晃晃的剑光朝着自己袭来,好在江澄反应快推了自己一把……然后,然后自己好像就撞到旁边的树上晕过去了……



想到这魏婴无奈地叹了口气,堂堂一代魔道祖师,夷陵老祖,居然撞到树还晕了过去,这要是让那群小辈们知道了他这老脸还往哪搁啊……



不过,那黑衣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企图?



幸好江澄手快,不然可能就真的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草率至极了



话说,这里好像是莲花坞?难不成是看我晕过去了所以就先带到这来休息休息?



魏婴慢慢起身从床上爬了下来



这房间……好像是……



魏婴四处张望,终于在看到那柱子上刻着的两个亲嘴的小人时确定了下来



果然,这里不就是自己和江澄小时候住的那间屋子吗?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好好的在这,甚至连点灰都没有,江澄这小子,还挺用心的嘛



不过,怎么就我一个人在?他们人呢?



魏婴徒步走向门口,将手搭在两边的门板上用力一推,大把大把的阳光和新鲜空气涌了进来,还掺杂着莲香,魏婴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惬意的微笑,他已经,好久没回莲花坞了



可,待看清门外的风景后,魏婴有些微愣



门外,雨余后的庭院冷潇潇的,刚结束没多久的春寒勒住花俏,一切都显得那么寂静而又美好,可是魏婴到底还是一眼看出了不对劲



魏婴慢慢走出屋,瞪大了双眼



不一样,魏婴低头



脚下的青石板不一样,上面充满了裂缝和青苔,一看就是历年太久的老货色了



不一样,魏婴抬头



这朱红柱也不一样,新建后的莲花坞的柱子用的都是最好的紫檀木,别说发霉了,那是一点漆都没掉,可这朱红柱上不仅褪色,旁边还多出了好几条上下不一的杠杠,看起来像是淘气的孩子记录的身高



魏婴的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他往后退了几步,却再一次撞上了一棵树,魏婴揉了揉发疼的后背,皱着眉头往后瞧,眼眶顿时红了



那是一棵长得极其好的桂花树,虽未开花,但枝叶茂盛,树干挺拔,他记得,这树是他和江澄小时候一同种的,可这树明明在莲花坞灭亡时被烧了,怎会……



难不成!难不成!



魏婴又迅速地回到了房间站在铜镜面前死盯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就是自己现在的模样



镜子里的少年,俊美绝伦,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看就会不小心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此时微微颤抖着



是魏无羡!!是曾经年少时期魏无羡的模样!!



也就是说,他回来了……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江家灭亡前,回到了一切的正轨上……



我回来了!!!



3、


魏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全身热血沸腾的感觉了,他现在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像是被突然降临的喜悦砸昏了头一样



他强行按耐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可眼里的光芒熠熠生辉,他是多么的高兴啊



“师姐……对,没错,师姐……!”



魏婴一个转身重新从屋子里冲了出去,他跑的飞快,连自己绑好的发丝微微散开几缕了都没发现,如果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的手还在不停地剧烈的颤抖着,嘴唇也是白的



他跑出庭院,穿过回廊,经过练操场



一心一意地朝那个久违的房间奔去



他就像是一阵风



他实在是太着急了,就连看见“重新复活”了的师兄弟们也没来得及停下脚步来打声招呼,自然而然地也就忽略了师弟们在看见自己时敬了个礼,和那句轻飘飘的



“二师兄好”








“师姐!!”



魏婴猛的推开房门发生砰的一声,他走进屋去左瞧右看都没有发现江厌离的踪影



没有……怎么会……怎么会没有……



“阿羡?”



身后传来一声久违的称呼,魏婴的身子瞬间绷直了,他缓缓地回过身来,紧紧地盯着面前那穿着淡紫色莲衣裙,面容清秀的江厌离



“阿羡?你怎么了?我听六师弟他们说看到你在四处跑,是在找什么东……”



江厌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魏婴突如其来的一个紧紧的拥抱给打断了,江厌离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怎么了阿羡?是出了什么事吗?不怕你跟阿姐说啊,阿姐会帮你的”



听到这久违的关心与温柔,魏婴只觉得心里越发难过,多少年了,他连在梦里都不敢梦到,一直觉得无颜面对的全世界最好的师姐此时此刻就好端端地站在这,是有体温的……不是在做梦……



魏婴抱了好一会才渐渐松开了江厌离,江厌离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的少年,他双手捂着脸,肩膀有规律地抽动,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一颗跟不要钱似的拼命顺着手指间的缝隙向外流出滴落,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哭声来



这下江厌离是彻底慌了



她是最了解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弟弟,开朗又活泼,从小到大就没见他掉过几次眼泪,可这次却哭的比小时候哪次都凶,像是要把这些年积攒了的泪水都一次性挥发干净一样



”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阿羡是堂堂男子汉,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呢?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以和阿姐说啊?”



江厌离从袖子里掏出一紫手帕,踮起脚来扳开魏婴捂着脸的手,十分温柔地替他细细擦起眼泪来,一边擦还一边用着哄小孩子的口气安慰道



“师姐……”



魏婴的眼眶哭的通红,可怜巴巴地注视着江厌离,倒真是像个受了莫大的委屈的三岁小孩一般,小声嘟囔着



“阿羡好想你……”



“有什么好想的,阿姐不一直都在这里嘛”



好不容易全都擦干净了,江厌离收起手帕,笑脸盈盈地看着魏婴



“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魏婴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也破涕为笑,应道:“是做了噩梦,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



“不怕不怕那只是个梦”


江厌离说着便颇为疼爱地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



可那究竟是不是个梦,也就只有魏婴最为清楚了



魏婴露出个苦笑,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江厌离问道:“对了师姐,你看到江澄了吗?我到处都找不到那小子,也不知是跑去哪了……”



既然他重新回到了过去,那就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第一步就先得找到江澄,好好和他商量商量,不能让莲花坞再重蹈覆辙,之后还要商讨一下……



“江澄?”



江厌离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道



“没有啊,这人是谁?是阿羡新交的朋友吗?有时间带来给阿姐看看啊”



就是这短短的几句话,却把魏婴从头到脚给雷了个遍



……怎么回事?



“师姐你别和我开玩笑了,就江澄啊,阿澄,你弟弟”



“嗯?阿羡你在说什么呀?阿姐只有你一个弟弟啊?哪里多出来的另一个弟弟?话说阿羡怎么突然开始叫阿姐师姐了?以前不是死活都不肯叫的吗?”



不是…我不是你弟弟,不对,我不是你亲弟弟,江澄啊,江澄才是你的亲弟弟啊!



魏婴的脑内突然出现了一个很荒唐的不详预感



不会吧……不可能吧……



“师,师姐,我,我现在就去找,我把他带过来给你看!你看了你会明白了!”



师姐一定是忘了,没错,她肯定忘了什么!



只要我把江澄带过来给她瞧瞧,她肯定就会立马想起来谁才是她的亲弟弟了



于是魏婴便又像一阵风似的迅速地刮走了



“诶!这么着急作甚?”


江厌离看着魏婴逐渐消失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了句:“阿羡真是长大了,怎么跑的那么快,连阿姐都追不上了……”



嗯?这话怎么有些许耳熟?



江厌离疑惑了一会,但确实是想不起来什么,算了算了



正准备关门回房的时候,又突然想起刚刚魏婴对自己说的那么几句话,禁不住自言自语道:“江澄……嗯……我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啊……”



“是什么很重要的人嘛?”



房门被彻底的关上了,江厌离清脆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最后一句话来



“定是个很好的人,阿羡才会这么急着寻他”




4、


江澄江澄江澄江澄江澄江澄…………



魏婴在心里不停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生怕自己也会忘了似的,疯狂在莲花坞的各个角落里寻找



房间里没有……厨房里也没有……茅房?也没有啊!



“二师兄?你干嘛去了跑的这一身大汗?”



六师弟和其他师弟们围成一团正巧躲在一棵大树下面乘凉偷懒,谁知道这才刚坐下没多久他们二师兄就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冲过来



魏婴的头上满是大汗淋漓,一把拽起六师弟,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呼,你们看见二师兄了没?”



“二师兄?”


六师弟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来,道


“二师兄不就是你自己吗?敢情你跑这么大半天就是为了找你自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六师弟这爽朗而又魔性的笑声,坐在树下的其他师弟们也憋不住跟着一起放肆地大笑起来



“都他妈笑个屁!!”



魏婴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坐着的那群,瞬间就把人给震住了,别说笑那是动都不敢动



六师弟也被魏婴这幅仿佛要吃人的模样给吓到了,看了看自己还被拽着的衣襟,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来了,略微挣扎道



“二,二师兄你今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呀,师弟们也就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嘛~”




可是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你们,见着你们的二师兄,江澄了没有”



他这幅急昏了头不能控制情绪的模样再加上这冷冷的语气和平常简直是判若两人,六师弟都快被吓哭了,腿都站不稳,带着哭腔颤抖地回道



“二师兄求求你别为难我们了,我,我们不认识什么江澄啊……诶,你们当中有谁听说过江澄这个名字吗?”



六师弟问了问坐在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其他师弟们,其他师弟们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魏婴,结果眼神刚对上就又马上低下了头



妈呀,这种恐怖的眼神,搞得跟我们抢了他媳妇似的


江家弟子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默契过了,他们的头一个个全都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回复竟意外的统一,高声大喊着没有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结果魏婴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这下算是彻底把六师弟给吓哭了,连忙求饶道



“二师兄虽然不知道你今天发的是哪门子疯但兄弟们可以发誓真的没听过你说的那个什么江澄啊!我上有老以后有小的,算我求求你大人有大量……”



魏婴的手缓缓举了起来



“别别别二师兄冷静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你再这样我就要去跟师娘告状了啊!”



师娘……



魏婴像是突然醒悟般瞬间撒开了手



对了!还有虞夫人!虞夫人是江澄的亲娘!她肯定记得江澄的!



想到这,魏婴又笑了,他这幅阴晴不定的模样足足把所有人都又给吓了个不轻,原本围成一团的师兄弟们现在全都抱成了一团躲在树的阴影下瑟瑟发抖



“谢了六师弟,改天请你喝酒啊~”



魏婴拍了拍全身发抖的六师弟,潇洒地离去了



“卧槽……刚刚真是,吓死爹了”



确定魏婴离开后原本还能勉强站住脚的六师弟是彻底不行了,下一秒就软了下来,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生命被透支



其他师兄弟们见状立马围过去将人扶起,就仿佛刚刚摇头摇的最欢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真是一群好兄弟呢!



“二师兄这到底是咋了?跟疯魔了似的”


“不清楚啊?诶你们真没人认识那个劳什子的江澄吗?”


“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


“是不是又是哪家的姑娘啊?”


“不能吧…二师兄向来都是姑娘找他,哪里用得着自己主动去寻姑娘?”


“诶莫不是二师兄的心上人?”


“对对对铁定是,这都快急成恶犬了!八成是人家姑娘不要他自己跑路咯~”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咋说也是咱自家的亲二师兄啊”


“我倒是想见见江澄,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我们丰神俊朗的二师兄迷成这幅鬼样子”


“臣附议”






看着旁边一群大老爷们像村口的长舌妇们一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八卦,六师弟只觉得一口老血含在嘴里要被气出来了



江澄……是有点耳熟的感觉……可就是想不起来啊



六师弟抬头望向莲花坞正厅的方向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二师兄如此紧张啊?



5、


师姐不记得了……师弟们也不记得了……没事,还有虞夫人,虞夫人一定会记得的,毕竟,毕竟只有她是!



“江婴!!!”



魏婴前脚才刚踏进莲花坞正厅,就被一声怒斥给差点震出去,他抬起头来,直视起前方那个女人来



来人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身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裙,拖着长长的裙摆,绝美的脸上两颗黑黝黝的眸子像是积攒了无数的怒火,即将喷泄而出,粉红色的唇瓣紧抿着,在看到魏婴这幅呆愣的模样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


“我听金珠银珠说你今一大早就跟发了疯似的到处乱跑乱喊!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都给忘了吗!还扯着你师弟们不放!他们偷懒你也跟着一起瞎胡闹吗!你知不知道你以后可是要做江家家主的!就你这副模样我们怎么能放心把江家交给你!!”



什……什么家主……


原本在看到虞夫人时魏婴还有些感触,这个凶巴巴的女人,这个严厉的女人,这个爱处罚自己的女人,这个在最后危难关头却舍身护自己和江澄的女人……



可这一切全都在听到那句“江家家主”后被轰炸得渣都不剩了



“虞夫人……你在胡说什么……”



“哟?怎么?连阿娘也不叫了,难不成你还不想认我了!”



眼看着虞紫鸢朝着自己走来,那一步一步却是全都踩在了魏婴的心上



“虞夫人您……还记得江澄……吗?”



“江澄?”


和之前所有人一样,虞紫鸢也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思索了一会后又是皱着眉头吼道


“呵你这小子不会是又瞒着我在外面结交了一些什么狐朋狗友吧?江澄?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虞夫人!!”


魏婴大吼了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对着虞紫鸢大吼大叫



“叫阿娘!”


虞紫鸢面色不善地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紫色戒指,瞬间一条又长又粗还浑身冒着紫色电流的鞭子出现在了她手上



————紫电!!



魏婴死死地盯着那条电流声滋滋不停的紫色长鞭,不看它还好,但只要一看到紫电,江澄的身影就在脑海里越发清晰



“您……真的不记得了吗……”


魏婴哽咽地问道



虞紫鸢瞧见他这仿佛世界崩塌了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将紫电收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也不知道你到底要找谁,但是,江婴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你要肩负起云梦的未来!可你看看你现在……”



“不是我!!”


魏婴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他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面目可憎



“我不姓江!更不叫什么江婴!我他妈姓魏!我也不是您儿子!江澄!江澄才是!江澄才应该是继承江家家主的人!江澄才应该是肩负起云梦未来的人!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是我自己……亲口答应的……



将来你做江家家主,我做你的下属,一辈子扶持你,永远不背叛你不背叛江家,他们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这是我,亲口答应的



“江婴?江婴?!来人啊,少宗主晕倒了!快给我找大夫来!快!”




江澄……你在哪……



6、


“少宗主的心神不太安稳,老夫给他开几服药方,跟着调养几天应当就好的差不多了”



江澄……



“好的,那麻烦您了王大夫”



江澄……



“哎,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夫人您言重了,倒是老夫看少主他精神状态实属不好,许是受到了什么严重打击和刺激,您多开导开导他,正所谓心病最难治”



江澄……



“好,王大夫慢走”



虞紫鸢嘱咐完金珠银珠好生慢送了王大夫后,脸色阴沉地转过身来,走到床边



魏婴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嘴巴一开一合的在念叨什么也听不大清楚,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他在喊:江澄



江厌离深色担忧地站在虞紫鸢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


“阿娘,阿羡他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住了?会不会有危险啊?”



“哼,我看八成是被什么狐媚妖子给勾了心!”


虞紫鸢一甩袖,大步离去,走时也不忘叮嘱一句


“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阿离你好好看着你弟弟,别叫他又发疯闹出什么笑话来”




见虞紫鸢走了,江厌离慢慢走到魏婴跟前,低下身子紧紧握住了魏婴的手,不安地劝解道


“阿羡……你怎么了?你跟阿姐说说好不好?阿姐好担心你……阿羡?”



魏婴微微侧目看了眼江厌离,但只要一看到她那双神似江澄的杏目时却只会觉得更加难受,便狠下心来彻底闭上眼睛,不去看也不去听



“阿羡……是阿姐惹你不高兴了吗?还是什么其他人?你说出来啊,你一直憋着不说迟早会把自己的身子给憋坏的,到时候我和阿娘阿爹都会心疼的”



“你是不是想阿爹了?阿爹运货去了几日后就会回来的,他要瞧见了你现在这幅模样该有多伤心啊阿羡”



“阿羡……你是不是在找那个叫江澄的人啊?”



听到江厌离提到江澄,魏婴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像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大型犬般委屈巴巴地看着江厌离,江厌离笑了笑伸出手来摸了摸魏婴的脑袋,安慰道



“用不着难过啊阿羡,他可能只是暂时不见了,迟早会回来的,天大地大,总会找到他的”



是啊,天大地大,就算江澄不在江家,那也总会在其他地方,只是他肯花时间迟早会找到人的



魏婴握紧了拳头,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他还是魏婴,起码师姐他们也都还在,不是吗?



就只是过段没有江澄的日子嘛……他又不是没过过,撑一会就好,熬一熬等找到江澄了他就自由了



此时的魏婴满怀着希望,他觉得是上天的垂怜才让他得以一次重来的机会,虽然故事发生了改变,但只要斯人都在,那就全都可以逆转回来


那这段时间……就只能由他先顶替一下江澄的位置,等江澄回来后就可以还给他了



可惜魏婴不知道的是



江澄不会回来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见江澄一面



7、


魏婴这段时间老实得不像话,就连虞紫鸢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听话?



不仅不再犯事偷懒,反而比以前刻苦了百倍,几乎每天一大早就能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操练场上练剑,下了课堂也不再去摸鱼摘花,反而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子里看书,就连半夜也不会再悄悄一个人溜进厨房偷吃的了!



现在全莲花坞上下都时时刻刻地盯着魏婴



生怕他出什么问题



可一连着都快一个月了,魏婴还是这样一副勤奋向上的好孩子模样,大伙也就逐渐放松下来了



六师弟看了看又坐在树下翻着仙门百家资料书的二师兄魏婴,同情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被心上人甩了,受到刺激了吧


哎,可怜的二师兄哟


你也有今天嘿嘿






饭桌上,虞紫鸢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盯着对面的魏婴,见他确实没有瞎胡闹正勤勤恳恳地吃着饭,就连挑食的毛病都改了,以前打死都不吃的胡萝卜现在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地一口吞了



实在是……太可疑了啊……



虞紫鸢朝坐在高座上的江枫眠抛去了个眼神,江枫眠立马会意,放下碗筷,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地开口道:“咳咳阿羡啊,阿爹最近听说你的表现十分要好,就连课堂的先生都夸你聪慧呢”



“嗯”



“…额,阿羡你尝尝这个苦瓜,味道不错”



“嗯”



然后魏婴就真面无表情地吃了口苦瓜



虞紫鸢当场就撂筷子不干了,要知道魏婴不吃胡萝卜只是不爱吃,可那是苦瓜诶!超苦的苦瓜!没有加佐料的那种!魏婴这种嗜辣狂魔怎么会吃苦瓜?!



不对,你根本就是对苦瓜过敏啊!



“我吃饱了,先回房温习功课去了”



魏婴抿着嘴脚步飞快地走了





“我就说你儿子有问题!你还偏偏不信!”


虞紫鸢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看向江枫眠,怒气冲冲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阿羡这孩子转性了,是好事啊,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有点严重……”



江枫眠颇为快苦恼地低着头沉思了一会,突然拍了下大腿猛的起身站了起来,乐声道



“有了,云深不知处的蓝老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师,我们干脆把阿羡一起送到蓝家去求学”




“得了吧江枫眠,你儿子什么性格我最清楚了,你这完全就是放了个祸害到人蓝家去,到时候别把人云深不知处搅得乌烟罩气,到时候你还得苦着脸去领人呢”



“应当不至于吧…说实话我觉得阿羡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太无聊了,许是没找到什么能聊的来的知己好友,他太孤独了,求学的话说不定能结识到什么好的世家公子呢”



“怎么?你还指望能和什么大人物搭上关系?要我说现在世家公子里面不也没几个比江婴优秀的,唯一一个同龄还勉强可以搭上边的不也就只有那号称有匪君子,照世明珠的含光君……”



“蓝二公子”



8、



“蓝二公子”



魏婴看了眼面前的人,肤色白皙,俊极雅极,瞳色浅淡若琉璃, 不是蓝忘机还能是谁



毕竟是曾经的相好,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呗,魏婴立马打起一些精神来,打了声招呼



“哟这不是蓝家的小古板吗?”



闻言,蓝忘机皱起眉头来瞪了一眼魏婴



啊差点忘了,现在咱俩还不熟,甚至是相看两厌



魏婴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头,正要进入蓝家大门却被蓝忘机阻拦住了



嗯?蓝湛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魏婴本就因为这一个月来到处打听不到江澄消息而心情不好,在莲花坞人人都是哄着他躲着他走,现在出来了,蓝忘机倒成了第一个撞上枪口来的



“通行函”



……啊哦……?



魏婴翻了翻身,好了真没带



“咳,那什么蓝二公子,我真是来你们蓝家求学的,只是真不巧今日忘了带通行函,你看时间紧急咱们就略过这一步吧好不好?”



“没有通行函,不可进”



看着蓝忘机这幅柴米油盐不进的模样,魏婴真是气到发抖,当初是谁追着我不放来着还记得吗?追妻火葬场知不知道?!日后有你后悔的一天!



“况且”



蓝忘机目光转向魏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粗心之人”



好啊,话里话外就是在指责我魏婴自己忘性大活该了呗?



“我呸!那是你不懂!我魏…江无羡从来都用不着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是由我师……”



师妹这个称呼已经到了嘴边马上就要冲出来了却又被魏婴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魏婴看了眼周围,没有,他怎么又忘了,江澄还没找到呢,魏婴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张张脸孔,只觉得无比碍眼,就连带着看蓝忘机这张惊若天人的俊脸也没了兴致,甚至夹带了几分怨念,没好气地开口道



“…蓝二公子何苦管这么多,反正我魏…江婴今日没带就是没带,有本事将我撵出去罢”




这样一副流氓嘴脸可把蓝忘机气的不轻,捻了捻手指,就准备转身离去了



可谁知还未走几步,肩膀上便突然搭上来了一只手,从小便不与旁人接触的蓝忘机当即第一反应就是立马跳开了,不用想,绝对是魏婴,蓝忘机刚才偷偷禁了他的言,这下心里铁定不服气的很



蓝忘机抬起头想看看魏婴究竟想搞什么幺蛾子,却正巧和魏婴来了个四目相对



魏婴的眼睛是桃花眼,风流得很,平常姑娘家只要被他用眼睛那么瞧上一眼都会羞红了脸,可现在,这双一向魅惑十足的眼睛里面渗着的不是浓浓的情意,而是寒光,眼波流转,视线如匕首般扎人,饶是蓝忘机也被他这副戾气深重的模样给吓到了



只能说鬼道的祖师爷果然自带震慑气场,强的很



“你……”



“忘机”


只见一与蓝忘机长相有八九分相似,只是眸色更深,带着笑容的温雅公子迎面走过来挡在了蓝忘机身前,正是泽芜君,蓝曦臣



“想必这位就是江家的少宗主,江婴公子吧?”



魏婴对这个新名字还是有些不适应,倒不如说是听起来很别扭,但还是硬着头皮马马虎虎地应了下来



“江公子也勿要和忘机较真,忘机也只是按照叔父的规矩严格行事罢了,好在涣早就听说过江公子,不妨就由涣亲自带江公子进去吧”



说完,便也顺手解了禁言术



真不愧是世家公子榜第一,寥寥几句话便巧妙地化解了矛盾,魏婴也就顺着他给的这个台阶下了,抱拳回礼敬之道


“多谢泽芜君,不知在下可否向泽芜君打听个人?”



“哦?江公子请说,涣一定尽力而为”



“不知蓝家是否有位叫江…额…”


等等,魏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他现在从魏婴改名成了江婴,那江澄会不会也有可能换了个名字,难怪这么多天了啥也没打听到……看来不能再用名字来询问了



“嗯……不知蓝家可否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弟子?”



周围人瞬间都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谁不知道蓝家收人都从来只收五官端正之人,蓝家更是代代出美男子,这话实在是问的荒唐



好在蓝曦臣也没有多计较,也只是付和着笑了笑,继续温和地问道:“请问江公子说的好看是哪种好看?又有多好看?”



这下倒是把魏婴给问懵了



江澄到底有多好看?



江澄怎么说也是世家公子榜上排名第五的人物,有头有脸的,相貌自然也是世间少有,可要说到底是何模样有多好看,这一时半会魏婴还真不知如何形容



“他嘛……他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好像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江澄年少时的样貌来,魏婴一向心直口快,也就直说了



“唔,我不知道怎么说,就很好看,柳眉杏目,眼睛很大……鼻梁很高……皮肤也很白,嘴唇特别薄而且还很红……手也好看,长得特别像姑娘家!对了他的耳垂上还有一颗小红痣……”



“噗”


蓝曦臣没忍住笑了出来,魏婴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



然后又发现,旁边一众世家弟子全都笑的一脸猥琐地盯着自己,就连蓝忘机也背对着自己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魏婴还疑惑着呢,蓝曦臣便开口调侃道


“恕涣直言,江公子找的……确定不是心上人吗?”



魏婴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反驳道:“当然不是,泽芜君怎么会这样想?”



“了解得这么清楚,连耳垂上有小红痣都知道,不是心上人还能是什么,江公子可真是勇气可嘉呢,找相好都找到云深不知处来了哈哈哈……”



听了旁边一世家弟子的这话,魏婴一瞬间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连带着心里都泛起一阵阵涟漪,是啊,这形容得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来相亲了



可也确实是实话



从小到大,江澄在魏婴心中一直都是这幅极其好看的模样,魏婴没少拿这事打趣过江澄,也从不觉得这样形容自己的师弟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经旁人这么一说,倒确实有几分耐人寻味,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江公子?江公子?”



蓝曦臣唤了魏婴好几声,才总算将这不知道在走什么神的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抱歉江公子,刚才是涣唐突了,不过,涣在云深这么多年,确定没有这般好相貌的男弟子”



就连蓝曦臣都这么说了,那还能咋办



本就没抱太大希望的魏婴撇了撇嘴,不再说些什么,沉闷地跟着蓝曦臣就这样入了蓝家大门了



9、


蓝氏仙府是坐落于姑苏城外的一座深山中,常年有山岚笼罩着延绵的白墙黛瓦,置身其中,仿佛置身仙境云海,便也得了这个相得益彰的美名——云深不知处



魏婴一众世家弟子们此次前来不为其他,只是求学



待走到入口处,有一座山崖峭壁,有个好奇心中的弟子正好瞧了一眼,然后,便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喜是忧的惊叹



只见那一整面崖壁上满满当当都是字,上面大约刻了有三四千条家规,什么禁止夜游,禁止小跑,禁止勾肩搭背,甚至连吃饭划碗不能超过三筷子这种事上面都禁止……真是好不壮观



这帮打小就心高气傲的世家弟子们生平第一次脸上的表情仿佛要裂开了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强行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哪里真有这么严,顶多只是吓唬人的罢了



对此魏婴十分同情地笑了一下



若干年后,这石壁上还会多条远离魏婴出来呢



不过嘛……魏婴若有所里抬起脑袋看了看这几千条家规,差不多都被他犯了个遍



“虽然天天被罚,但其实那段日子还是玩得很开心的嘛,你说是不是啊江”



……啊,又这样,什么破记性啊



魏婴使劲拍了拍自个的脑壳,试图保持清醒



可一个人要是总是念叨着另一个人,别说不去想,只怕是连晚上做梦,梦里都全是他






蓝家求学生涯便也就这么开始了,可谁料,魏婴第一日上课便惹了祸



这里的教书先生自然就是那腐朽,古板,但偏偏严师出高徒的蓝启仁了,开学第一日他便拿出一长长的卷轴,一句一句念出来的都是他蓝家的家规,叫各世家弟子们听得那都个个脸色发青,饶是早已被茶毒多次了的魏婴至今听着也会瑟瑟发抖



时间久了,魏婴也就无聊了,无聊了自然又少不了一番闹腾,眼神便开始乱飞,有意无意地便飞到了那蓝忘机的脸上,见着小古板听这东西都听的一脸认真魏婴心下不由得佩服起他



魏婴拿起笔便撕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些什么朝蓝忘机丢去,谁料人蓝湛压根理都不理一下,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蓝启仁仔仔细细地听着



啊,以前的蓝湛真的好无聊啊,还是成年后的那只有趣多了



魏婴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皮来看了看前方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有



上辈子,江澄就坐在魏婴的前面,每次魏婴上课无聊了便要故意祸害人家江澄,不是扯江澄的发带就是揉纸团丢他,每次都把江澄气的不得不转过头来瞪上他那么一两眼,待下了课后魏婴又得追上去哄人



可魏婴现在连能恶作剧的对象都没了



一想到每次江澄被他惹恼后那气呼呼的小脸蛋还有嘴上说着下次再这样就不管你了结果到头来还是护着的可爱模样,魏婴越发觉得好玩,嘴角便也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来



“江婴”



猝不及防地被点了名,魏婴下得立马站了起来,回道:“在”



蓝启仁道:“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一种东西”



魏婴笑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人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



蓝启仁一连问了魏婴好几个问题,见他都是对答如流,便也开始暗暗加大难度,说道:“身为云梦江氏的少宗主,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听到这话魏婴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他答对了是他自己的本事,何故拿上这莫须有的身份压上一压



蓝启仁却继续道:“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啊,又是这个问题,记得自己当年好像便是因为这个问题回答的不好被这蓝老头赶出了课堂吧?



反正现在也听不进去他讲课,干脆便故技重施,再被赶出去一次好了



魏婴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做了,全句照搬上辈子的回答,一字不落地说道:“”这名刽子手横死,化为凶尸这是必然,既然他生前斩首者逾百人,不若掘此百人坟墓,激其怨气,结百颗头颅,与凶尸相斗……”



蓝忘机闻言眉宇微皱地转过头来看着魏婴,蓝启仁更是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随即立即一声暴喝,将这兰室里的学生们都给吓了一跳



“简直荒谬至极!伏魔降妖,灭鬼歼邪,为的就是度化!你不但不思度化之道,反而还要激其怨气?!真是本末倒置、枉顾人伦!!”



见蓝老头还未说要将自己赶出去的话,魏婴立即又添上了那么三把火嚷嚷着说:“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啊?”



谁料蓝启仁当即便是一本书扔来,厉声道:“你真是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身为江家的少宗主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来,真是不知江宗主与其夫人是如何教导的你!”



魏婴刚闪身躲开那本书,便听到蓝启仁这么一说顿了顿,脸色也不大好看了起来,说道:“蓝老先生这是何意,您倘若觉得我说错了罢也将我赶出这兰室便是,何苦损坏我爹娘的名声”



“呵”蓝启仁冷笑一声,无不讥讽地道:“子不教,父之过,你今日在我课上说的这番话何止有错,简直是大错特错!这难道还不够体现出云梦江氏究竟是如何诲人子弟的嘛?!”



“你!”



魏婴这下也是火冒三丈,全然不顾自己现在还是蓝启仁学生的身份,便想去揪那蓝启仁的羊胡子,结果手连根毛都还没碰到呢便被一旁的蓝忘机扼住手腕拦了下来



魏婴有些不可置信起来,要知道上辈子蓝忘机可是为了他亲手打伤了自己族内的三十三位长老,可现在他只不过是想靠近蓝启仁便被这样拦了下来?



“我看你是真的目无尊长,毫无教育可言!滚!”



魏婴等的便是这么一句话,求之不得,可原本的好心情现在确实被糟蹋了一地,一腔怒火地滚了








魏婴坐在一墙头的青瓦上,叼着一根杂草,右手撑腮,另一条腿垂了下来,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好不惬意。



忽然,他好像听见下边有人在喊他名字,顿时眼冒金光,朝着下边的人便是一句:“江澄!”



“什么江澄?江兄你莫不是被蓝老头骂傻了?”



下边的人指着他哈哈大笑,魏婴见不是江澄,顿时失了兴致,继续趴在墙头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不过江兄,你可真勇啊,那蓝老头叫你滚你就真滚了,你是不知道你走后那老头的脸色一直都是铁青铁青的,别提有多精彩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此魏婴却没觉得有多心情舒畅,毕竟他也被人指着鼻尖骂没有教养,换谁谁不气啊



“怎么了江兄!这么郁闷可不像你啊”



在蓝启仁上课之前这帮世家弟子们便混在一起聊了一阵,结果发现年轻人就是好啊,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地就都成了哥们,恨不得拜把子的那种,尤其是魏婴这家伙,一张嘴叭叭个不停啥话都说的出口,跟他聊天甭提有多开心了,这一下大伙就全都摸透了魏婴这人的尿性,浪的很哦



“哎”魏婴叹了口气,转身便从墙头上翻了下来,说道:“这蓝老头说话可真不客气,连我爹娘不会养人这话都说得出口,太伤人了吧,还一口一个江家少宗主,咋滴,我吃他家大米了啊?”



聂怀桑道:“江兄莫恼啊,这种话听听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怎能不往心里去”魏婴反驳道:“我回答错误怎么就和我是江家少宗主扯到一块去了,这分明就是两码事!”



相同的问题,相同的回答,怎么偏偏这辈子就不一样了,不行,他魏无羡受不了这委屈!



结果聂怀桑他们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反而不解了起来,聂怀桑怪问道:“不应该啊江兄,你我同是家族继承人,不该早已对这种话免疫了吗?”



“此话怎讲?”魏婴皱着眉头,聂怀桑看他似是真的不懂的模样,便也耐心地解释起来



“也只能怪我们投胎投的太好了,偏偏就成了这种大家族里的嫡亲孩子,其实我还好,毕竟我头上还有我大哥顶着呢,可江兄你就不一样了啊,你是家里唯一的儿子,是要做家主的,从小到大你的一言一行那都得被千千万万只眼睛盯着的,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用来当做诋毁你们家族的把柄,所以更要小心行事,一不小心就会害家族成为笑话变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这么一大通话下来听得魏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原来做少宗主要这么辛苦,要从小便会察言观色,要时时刻刻忍着……



在他看来,江澄似乎并没有过得这么艰难般



那,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江澄又是如何应对这种事情的呢?他会不会也曾经因为别人的言语中伤而暗自难过了好久,是不是也总是在提心吊胆地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是不是每天都在想着要如何才能维护好江家的名声……



江澄原来……这么辛苦的吗



聂怀桑见魏婴迟迟不答话,以为他是被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一番话给吓到了,连忙开口企图缓和一下气氛道:“其实我一开始看到江兄你还挺惊讶的,我以为江家的少宗主会比较老成早熟一点,没想到你人这么活泼啊,你爹娘肯定私下里将你保护的很好吧”



这话听得魏婴又是一阵语塞



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话了……?


聂怀桑悲催地想着


10、


最近这段时间魏婴在云深不知处老实了不少,不仅不在课堂上睡觉聊天了,甚至还会积极回答问题,下课也不再带着聂怀桑这一大帮小伙子去人蓝家后山偷果子吃,而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寝室内,甚至连作息时间也严格按照蓝家的来,早睡早起身体倍棒


直把聂怀桑这帮好哥们吓得够呛以为魏婴这是撞邪祟了,蓝启仁倒挺欣慰的摸摸胡子嘴上念着孺子可教也



“江兄……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打击啊……?”聂怀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嗯?没有啊”魏婴一边翻着今日在蓝启仁课上做的笔记一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聂怀桑



“那你最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懂事了!你知不知道蓝老头现在看你的眼神那都不一样了!”



“不是你跟我说的我现在是江家的少宗主,随时都代表着我云梦江氏的形象嘛”



“那也用不着这么拼啊……”聂怀桑小声bb道



“对了江兄,听说你在找什么人啊?”



魏婴一愣,一脸狐疑地看向聂怀桑,问道:“你怎么知道?”



聂怀桑十分不屑地切了一声,道:“得了吧江兄,你这逮到一个世家弟子就问人家有没有见过那个什么,哦哦江澄!你已经疯狂到连金子轩都不放过了!试问整个云深不知处,还能有谁不知道啊”



魏婴沉默了一下,少有的默不作声,可他越是安静,聂怀桑的八卦之心就越是熊熊燃烧,围着魏婴转来转去,拜托道:“说嘛说嘛江兄,我们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在找什么人啊!你就跟我们说说呗!”



见旁边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全都一个个两眼冒绿光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魏婴认命般得叹了口气,两手一合关上了书,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想听,那就让你们羡哥哥来告诉你们!”



闻言聂怀桑立马高呼一声万岁,瞬间不知从哪提上来一壶好酒,敲了敲壶身一脸奸笑道:“一看江兄就是个有故事的人,请开始你的表演”



于是刚刚还只有聂怀桑这么几个小子围成一堆坐在那矮矮的地面上,听魏婴吹自家师弟吹了整整一下午,而且这期间人越来越多,以至于等魏婴讲完后底下一大帮子人一脸麻木地看着自己,更为惊悚的是魏婴还在这一大帮子人中发现了金子轩和蓝忘机这两张面目可憎的脸



日,还有什么事情比金子轩跟蓝忘机在这听他魏无羡吹了几个时辰的人还要令人细思恐极的吗?!



金子轩一脸鄙视地看着魏无羡道:“切,我还是头一次见人闲到可以在这瞎扯这么久”



魏婴:那你还听了这么久?!



“无聊”


蓝忘机十分冷酷地丢下这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一甩袖走了



魏婴:无聊谁逼你听了?!



魏婴回过头来看其他小伙伴们的反应,结果他们都向自己投来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魏婴觉得很奇怪,向聂怀桑问道:“怎么了?我没表达清楚?”



“不……很清楚……太清楚了……”聂怀桑挠了挠脸



“那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幅表情”



最后还是一个别家弟子看不下去了,开口戳破道:“不是,是江兄你自己说的太过了……天花乱坠的,一堆褒义词往你师弟身上添,就差说是天神下凡了,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嘿怎么说话的呢?我这人可从来都不乱讲的,不是我想吹他,是他真的太好了你们能明白吗?就比如说……”



“他帮你背各种黑锅四处帮你善后?”



“他了解你的所有一切并且总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还天天跟你睡在一块形影不离得是你最贴心的小棉袄?”



魏婴话还没说完便被强行打断抢了台词,聂怀桑摇了摇头走过去拍了拍魏婴的肩说道:“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让我们纳闷的是江兄你……该不会喜欢你那小师弟吧?”



这一秒,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来表达魏无羡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是这一瞬间,魏婴明白过来了,原来他也曾对江澄动过心,只是他忘了



【少年不识爱恨    一生最心动】



11、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魏婴从蓝家求学回来后便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时常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发现自己亏欠了江澄好多好多



他没有办法面对起生活的一切



他发现岐山温氏现在是温情坐镇,他发现金子轩对江厌离很满意,他发现江枫眠和虞紫鸢感情深厚,他发现莲花坞上上下下一切安好,他发现所有世间美好全都逐了他的愿……



他发现,他找不到江澄



就像是诅咒,也像是一场交易,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魏婴,也让魏婴明白了,江澄便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把火烧了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看着那些残骸和土灰的绝望,你知道那是你的家,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说,魏婴疯了



他开始变得不像自己了



魏婴也很迷茫啊,什么才是他自己,他本来的面目又是如何?



但他只知道一点,没有江澄的魏婴不是魏婴



江澄贯穿了他的一生



没人知道魏婴醒来时发现身边没有躺着江澄时有多么失望,没人知道魏婴吃饭时旁边没有江澄有多么无味,没人知道魏婴在蓝家被杖责后却没人背他时有多么落寞,没人知道魏婴在夜猎却无人替他守住后背时有多么不安…………



没人知道魏婴有多少次无意中唤了江澄的名字,没人知道魏婴有多少次错把别人看成是江澄的身影,没人知道魏婴有多想念江澄



因为全世界,只有魏婴还记得江澄



想想上辈子,魏婴见到江澄那都得绕道走,我故意躲避你,下意识的远离所有和你有关的事物,可我根本无法抵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思念



爱的太早   做的太狠    醒的太迟



这期间很多人都来开导过魏婴,他们说魏婴病了,但他们却说不出魏婴哪里病了



甚至有一年除夕夜晚蓝忘机都特意从云深不知处赶来看望魏婴



蓝湛说:“你看起来很不好”



“是吗?哪里?”



蓝湛道:“哪里都是”



魏婴笑了,魏婴说他有点寂寞



蓝湛看了看窗外十里繁荣的街道和楼下还在等魏婴下来一起吃团圆饭的江姐姐虞夫人和江宗主,他想问魏婴,你哪里寂寞了?



正好,天空炸开了一朵朵烟花



蓝湛的注意力正好被那转瞬即逝的美丽给吸引走了


也就没有听到魏婴含着笑意的一句


“盛世烟火由你而放,他们都在看烟花,无人想起你”



于是,蓝湛最后也就只得到了魏婴的一句


“人比烟花寂寞”


便被打发走了



【漫天烟火     遍地灯火】


【只是】


【无一片烟火归我     无一盏寒灯为我】



12、



玄正二十年



距离魏婴重生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金子轩和江厌离成了亲孩子都已经十七岁了

比如江枫眠退位带着虞紫鸢游山玩水去了

比如蓝家双璧都已经各自成了亲

比如魏婴还是孤身一人



今日,正好是江家宗主江婴的三十五岁生辰



这么多年了,魏婴已经对名字被改这件事无感了


就让魏婴这个名字伴随着江澄一齐深深埋葬在他的内心深处


“江宗主,生辰快乐”


一仙门世家的家主手上拿着一杯烈酒朝魏婴走去,魏婴听见后也抄起自己手边的一杯朝那宗主敬去


“客气了,姚宗主”


又是这么多年过去,魏婴身上各处的棱角算是被彻底磨平了,他也开始变得圆滑起来懂得如何跟人客套,知道如何在生意上保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明白如何天衣无缝地暗杀掉一个人……



他承认,他变得不像自己了,曾经恣意妄为的少年还是成长成了一个自负狠戾的男人,他的脸上不再无时无刻开怀大笑,多数时都是嘴角带笑眼里却淬满了毒



“啧啧啧,真不敢相信我当年的江兄混成了现在这幅鸟样”


魏婴听到这熟悉的打趣声会心一笑,随即马上变脸,一副嫌弃样地看着面前衣着华丽,拿着把扇子摇来摇去的聂怀桑,问道:“你怎么来了?”



“你过生辰岂有我不来的道理?诺,天子笑”



聂怀桑笑吟吟地递过去一坛包扎十分结实但还是遮不住这醉人的酒味的天子笑,他这幅模样倒是让魏婴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大大咧咧地站在墙头上,喊上那么一句:“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



“你可真是有心了啊,还记得我爱喝这酒呢”



“那是,也不看看咱俩谁跟谁”



说着,俩人便移步到了后庭里去,聂怀桑啪地一声揭开了酒盖,倒进杯子里,递给魏无羡



魏婴道谢, 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处,看起来有些疲惫



“怎么?你也知道累的啊?”聂怀桑朝他举杯,喝了一口天子笑



魏婴也回敬,说:“没办法嘛,商业互捧还是要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你大哥撑腰啊”



聂怀桑现在也成功当上了清河的宗主,还记得他上位时一脸忐忑不安地坐在高座上,他大哥赤锋尊就拿着他家祖传宝刀,凶神恶煞的,仿佛谁敢说一个不字他就当场把谁脑袋卸下来



因为这事聂怀桑被魏无羡他们笑话了好久



“话说江兄,这都几年了”聂怀桑叹了口气,“连那小古板都成婚了,你都不考虑找个伴?”



魏无羡摸摸喝酒,并不接话



“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这都快奔四了确定不找个姑娘过过瘾?你以后都打算这样过了啊?!”



魏婴瞄了他一眼,道:“我累了”



“诶诶诶你别这样,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别下逐客令啊,你手上的酒还是我买的呢!”



结果这才又喝了几杯,聂怀桑又安耐不住劝道:“江兄我是真的为了你好啊,你想啊,你爹娘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总不能让你云梦江氏就这样绝后了吧?”



魏婴道:“放心,这不还有阿凌嘛”



“呸你在想什么呢人家姓金!是人金孔雀家里的!你还指望他来继承你江家家业啊?哎哟我的天,江兄你但凡多吃几粒花生米也不会醉成这样啊”



魏婴有些无语道:“我没醉”



“你别学那蓝忘机说话!”聂怀桑好像有些醉了



“江婴……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好师弟呢?”



魏无羡没说话




“是、是叫什么来着……?哦,江,江澄对吧?”





“怀桑”



魏婴晃了晃酒杯,可能是因为刚喝过酒的原因,他现在的声音也沾染上了零星点醉意,伴着幽幽酒香,一双漆黑眼眸灿若桃花,娓娓道



“我在风声鹤唳的十五六岁遇见了一个少年,他明媚似阳光,叫我不敢忘,因为被他喜欢过,所以我并不觉得别人有多喜欢我”



这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在酒里被浸染了的情话般,在黑夜中扣人心弦,却也惹人心碎,魏婴想,他大概也是醉了



结果聂怀桑倒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醉醺醺地站起身来道



“行了我懂了,你的意思不就是说你在年少的时候遇到了太惊艳的人,所以很难再爱上别人吗”



但可能说完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趁着酒劲便开始指着魏婴开骂道



“你说说你,长得就一副风流公子样,何必吊死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呢?看看,看看!你们世家公子榜上除了你全都他妈成家了!想嫁你的仙子都从你们云梦排到我清河来了!呜呜,都没一个想嫁我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聊着聊着,话题就从魏无羡为何执念于一人变成了聂怀桑为何至今未嫁、呸,未娶……



聂怀桑闹腾了大半宿,魏婴最后实在没忍住,把他丢莲花池里冷静了,以防聂怀桑等会酒醒后要追着他拼命,魏婴就先行一步离开了莲花坞



深夜的云梦街上倒是意外的宁静



魏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看了看天空,唯有黑夜大方,赠了他星子几许,孤独若干,黑暗一片



这路有些太黑了,魏婴自认为视力很好,但也是敌不过这吞天的黑,他好像看得清一些,又看不太清,自己走的究竟是哪条路




他凭着直觉随便四处游走,在路过一个巷子口时,他伫立在那看了会,他上辈子好像就是在这里被江叔叔捡到的吧



想到这,魏婴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辈子顶替了江澄的位置,这是好听的说法



硬要魏婴来说的话,他感觉自己偷走了属于江澄的东西,江澄的父母,江澄的姐姐,江澄的外甥,江澄的莲花坞……



可自己并没有好好感恩



他一直唤江枫眠与虞紫鸢为师傅师娘,唤江厌离师姐,这听起来是没错,可魏婴也很清楚,他们有多想听自己叫他们爹娘,阿姐……



可魏婴就是办不到


这不属于他



罢了,还是走吧



魏婴转身,朝有光的那边走去,有个人正好也迎面朝自己走来,他穿着深色的衣服,裹得有些严实,魏婴看不大清楚,正当他与这个陌路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一股熟悉的莲香猝不及防地钻进了他的鼻孔中,魏婴的瞳孔顿时猛缩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等魏婴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强压着那个人,将他抵在巷子的墙上,仅靠一只手便紧紧箍住了这人双手的手腕,不假思索地吻了上去



魏无羡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大脑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他不敢再呼吸,丹田处是炽热的涌动,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捂着,揪着



不知过了多久,魏婴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个人一直都在不停地挣扎,但却没什么效果,等脑海里的闪电渐渐褪去,激动和颤抖像是退潮一样散去后,魏婴才松开了他



正好,连月亮都仿佛在顾怜魏婴一般,将一缕月光不偏不倚地直射在那人的脸上,让魏婴足以彻彻底底地看清那张脸,那张他魂牵梦绕了整整二十年的脸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着刚好及腰,他的脸色很苍白,嘴唇被吻得有些红肿,下巴微微抬着,弯弯的柳眉下一双不含任何杂质,清澈而又深不见底的杏眸圆睁,里面盛满了怒意正直直地瞪着魏婴



结果这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魏婴就先退后几步,靠在另一面的墙上,捂着脸哭了



被吻的人一脸警惕地看了会魏婴,确认魏婴好像确实是在哭后有些发懵,明明被强吻的人是他,你占了便宜你还哭?!



真是越想越气不过,那人掉头就准备离开,可身后的魏婴似乎感觉到了他要走,猛的重新站了起来扯住自己的手腕,发疯似的大喊



“你想去哪!你又要走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这人死命地去扳魏婴的手指,却发现这家伙的力气大的吓人,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个男人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江澄!!!”



“你认识我?”



见他不再挣扎要跑,魏婴松开手来,紧紧地将他搂进自己的怀里,哽咽地说道



“何止是认识”



【我对你是生生钟情,何止中意】



13、


莲花坞的人表示真是见鬼了


他们的宗主,江婴,昨天晚上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候身后就莫名其妙多出了个男人?!



还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



“……你就是江宗主?”


魏婴回过头来看了看还是一副防备状态的江澄,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是”



“我可不记得我有认识你这么个大人物”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面前这个看起来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确确实实就是江澄,起码他跟江澄长得是一模一样



“你明知道我在骗你还跟着我回来?”


魏婴拍了拍石凳上的灰,让江澄坐了下来



“我没地方可去了”


听到这话,魏婴愣了愣,这才发现上辈子江澄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该是这样,这个江澄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个子也不高,明明是薄厚适中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有些松垮,显得很厚实,那他得瘦成什么样了啊,而且……似乎没有灵力,是个凡人



魏婴问:“那你不怕我害你吗?”



“反正我也快死了,死你这说不定还有人替我收尸”



“你说什么!”魏婴急了,一把按住江澄,似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倒是江澄显得淡定多了,十分从容地打开了魏婴按住他的那只手,开口道:“你们修真之人不是很厉害吗,那你看我气色应该就能看得出来,我活不久了吧”



魏婴禁抿着嘴唇,最后招来了大夫来给江澄看病



“王大夫如何?”魏婴眉头紧锁着看着正坐在塌上还吃着枣子的江澄,再看了看正在替江澄把脉的医师



“这……江宗主,这位公子确实没有说错……恕老夫无能为力……”



“说了你还不信……你…”



江澄无所谓地抬头还想跟魏婴说些什么,却在看清面前人的神色时猝然住口



魏婴的眼中有着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然而他却只是悠悠一笑,又将泪水全部吞回眼眶



江澄愣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对于魏婴而言不就是个陌路人吗?一个素不相干的人要死了,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不是吗?



“阿澄……”魏婴蹲下身来握住江澄的手,他握得极紧,仿佛江澄下一秒便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似的,“你别怕……我会找到办法的,我一定、一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江澄没有作声,可那一刻,他心里想的其实是,我没有怕,是你在怕……



你在怕什么?江婴



14、


江澄来到莲花坞后竟是意外的乖巧,他十分适应这里的一切,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的不习惯,他越是这样魏婴就觉得越惊喜,这说明,江澄不是没有感觉,他一定也只是不记得了,对吗?



“阿澄?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婴一大早忙完公务后便到庭院里来找江澄,却没见着人,立马心里着急,兜兜转转地总算是在正厅里看到人了



江澄正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一幅画像,魏婴走上前去,顺着江澄的目光也看了看画像



画像里是一个女人正翘着二郎腿端坐在一紫棠椅上,身袭紫衣,模样艳丽之中还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厉之色,杏眸潋滟,可夺魂摄魄,荡人心神,女人的右侧站着一样貌平凡可胜在气质儒雅随和的男子,穿着江家的宗主袍,双手背在身后



正是虞紫鸢和江枫眠夫妇二人



魏婴见江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中的俩人,犹豫了一下,有些紧张地开口道:“阿澄……你看这俩人何如?”



虽不知魏婴为何要问自己的看法,但江澄这几日下来也对这人莫名的自作主张和过度关切免疫了,也不避讳地直言道:“女人很漂亮,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美人之一,男人虽相貌不算很出彩,但看得出是个很亲切温和的人,倒也不错”



说完这些还不够,江澄转过头来看着魏婴,有些唐突地问了一句:“他们是夫妻吗?”



魏婴愣了一秒后才反应过来点头称是



“看着不太像啊……”



魏婴脸色明显地沉了下来,问江澄何以见得



江澄倒也不怕因此得罪了魏婴,顺手指了指画上的二人说道:“你瞧,这俩人既是在画夫妻像,可却没有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来,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全都直直地注视着前方,表情上也没有什么波动,看起来就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已的任务……”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幅画没有让我感受到一丝爱意”



江澄转过头来看向魏婴略一挑眉道



“这对夫妻,是你父母?”



尽管江澄的眼神之中没有任何的鄙视与不屑,可魏婴还是有种小伤疤被人揭开了的感觉,丝丝麻麻的,但也不痛不痒



“对,我的母亲是眉山虞氏的小姐,号称紫蜘蛛,也算得上个名门居士,我的父亲便是这云梦江氏的前任家主,他们俩现在去云游去了,我也乐得清闲”



原以为江澄会继续插上那么两句“你父母感情不和啊”或者是“他俩看起来并不是很般配”,谁知江澄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找了个位子坐下端起一杯茶来吹了吹随口一说道



“挺好,起码你父母还算安康”



魏婴感觉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几次他面对着江澄明明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一看到江澄那副敷衍无所谓的态度,他又不想说了



何必扰人清梦,魏婴想。



就在这时,门外的看门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对魏婴行了个礼说:“宗主,大小姐回府来看您了”



师姐?



魏婴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江澄,见对方似乎并无什么反应,心头不免升腾起了一个好主意



魏婴挥手对那弟子说道:“还不快把大小姐请进来”



“既然是你姐姐来看望你了,我也就不便打扰,江某告辞”



魏婴看了看江澄径直离开正厅不带丝毫犹豫的背影眯了眯眼,话锋一转又说:“等等,你去把大小姐带到庭院里去,叫她在那等会,我有事需要处理一下”



15、


江厌离,江澄的亲姊,唯一一个能够让江澄抛弃掉其他多余的情绪,温声相待的人



这辈子,江厌离跟金子轩的姻缘路上没有产生半点波折坎坷,早早便成了亲,婚后孕有一子名唤金凌,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此次江厌离突然回府拜访,是连魏婴都没有料想到的,虽不知师姐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倘若江澄和江厌离碰上了面聊上那么一会,是否可以擦出什么不一样的火花来呢?



江厌离不清楚,她不想知道自家弟弟心里都在盘算着些什么,她只知道她唯一的弟弟,江婴,在十五岁那年患上了心病,一名叫江澄的少年一直停留在江婴的心上,困扰了他这么多年,她身为阿姐,自然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早日康复



就在昨日,江厌离听说江婴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少年郎,并且据说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江澄本人,爱弟心切的江厌离知道消息后二话不说便从兰陵台赶来了莲花坞,说是来看望许久不见的弟弟江婴,实则是来会一会这传说中的的江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将他弟弟迷成这幅模样



时间回到现在,弟弟叫她在这里等他片刻,稍后就来,江厌离也并无觉得不妥,走进了庭院中



可映入眼帘的瞬间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阳光倾泻而下,透过重重树影,朦胧的光芒下,一个精致的少年文弱的背影更显突出,他背对着江厌离,右手食指上正停留着一只小鸟供他逗趣,干净修长的身影让人恍惚间快产生了幻觉



江厌离有些看痴了,不经意间踩到了什么发出了点声响,将那少年手上的小鸟给惊走了,同时,少年转过身来,江厌离才看见,那柔软的乌发和精致的五官似笑的定格住了时光



“你是谁?”



江厌离猛的回神,似是因为自己刚刚的走神而感到羞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走上前去摆出以往最平常的笑容来回答道:“我叫江厌离,是江婴的姐姐”



少年没搭话,上下打量了一番江厌离,才回道:“幸会”



“我是江澄”



啊,这便是江澄啊。江厌离微笑着


可真是个好看的孩子



江厌离找了个位置坐在了江澄身边,面对着他说



“从小便听阿羡念叨着你,可算让我见上这么一面了,果然讨人喜欢啊”



江澄有些莫名地瞥了江厌离一眼,心道这云梦江家的人都这么自来熟嘛?


嘴里却依旧不慌不忙地客气道:“是吗,那可真是奇怪,我可从来不认识您的弟弟江婴”



江厌离怔了怔,说:“怎会?阿羡这孩子找了你好几十年了,他没理由找个不认识的人啊?”



江澄嗤笑一声,道:“这便是您弟弟的问题了,江小姐瞧我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你却说您弟弟找了我好几十年?”



“这……”



江厌离也有些为难了,面前名叫江澄的孩子怎么看也确实还未到二十岁的样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淡淡冷漠的气息,明明眉眼之间都是这么的年轻,却仿佛已经经历了许多人间疾苦的模样,老气横秋



江厌离想,干脆换个话题好了



“是我失礼了,许是江公子也姓江,眉目之间与我母亲还颇有几分神似,我才不由得地感到亲切”



“既然江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想必江某是真的与您江家有缘吧”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江厌离有些懊恼地想这阿羡怎么还不过来,留姐姐一人在这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谁料江澄又先开口道:“江小姐可否和您弟弟商量一下何时送我离开的事宜?”



“离……离开?”江厌离停顿了一会儿,紧接着问道:“可是我江家哪里伺候公子不周到?听说公子也就才在这暂住了几日,怎就这么着急着走?”



“实不相瞒江小姐”



江澄转过头来直视着江厌离,眼神里尽是疏远和不耐,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喜欢你的弟弟”



江厌离一愣,随即兀自陷入了沉思



江厌离承认他的弟弟江婴并不是个十全十美的人,每个人看人的眼光也不同,但,从小到大就算有人暗地里说着江婴的坏话也从未有人敢直接这样明晃晃喊出来,更何况是当着人家亲姐姐的面说这话



按道理江厌离是该生气的,可现在多的却尽是不解,甚至在一瞬间,江厌离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也许江澄和江婴,生来就是克星不对头?



“是不喜欢还是……讨厌?”



“唔……”江澄竟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回道:“我没说讨厌,但是如果他身上着火了,而我恰好有一杯水,我会当着他的面喝下去”



江厌离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眉头皱的极紧,有些心烦意乱地说道:“既是如此嫌恶那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会跟阿羡说叫他早日派人送江公子离开的,告辞!”



江澄抬眸,轻飘飘道:“江小姐慢走啊”



闻言江厌离更是愤愤地瞪了江澄一眼,她一向性子温和,从未与人置气过,可今日,江澄仅靠这么三言两语就叫她好不恼火



真是!这便是阿羡寻了这么久的师弟?!



江厌离忽然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听见这人名字时说的那句“定是个很好的人吧”



现在看来只能说是阿羡一腔深情错付!



有的人啊,根本就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16、


江澄把江厌离给气走了,他本以为魏婴知道了这件事后会过来跟他大吵一架然后将他赶出去,可他没有



一连好几日,江澄都是一个人独自坐在庭院里撑着个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一堵墙,他在想在这墙后该是怎样艳绝世人的风景,同时他开始变得嗜睡,一天动不动要睡个三四顿回笼觉,这可能便是他寿命不多了的提醒吧



直到这一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者是个小公子,眉间一点丹砂,俊秀非常,年纪与江澄差不多,估摸着只小了个三四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身背着一柄金光璀璨的长剑,衣上刺绣精致无伦,在胸口团成一朵气势非凡的白牡丹,金线白日中闪着细细碎光,晃得人眼睛疼



江澄暗叹一声:“真是有钱啊”



这小公子独自一人大摇大摆地踏进了江澄的庭院, 在看见江澄后,面上先是惊讶了一下,失望过后,陡转为不耐之色,站在江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就是江澄?”



江澄实在是不想抬头去看那简直要闪瞎人的金光,淡定地喝了口手中的茶说:“是我,你是?”



“哼”



这小公子二话不说便将江澄手中的茶杯用力一拍,茶杯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破碎声就像是一种十足的挑衅,火药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告诉你!江厌离是我娘!江婴是我舅舅!我乃兰陵金氏的少宗主,金如兰!”



哦?竟是个关系户?



见江澄还是不说话,金凌只觉得自己一个人这通脾气发的完全不够舒畅,干脆直接坐在了江澄对面,凶巴巴地开口道



“我听说你不仅说我舅舅坏话还把我娘给气到了?!”



“那又怎样,我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金凌气的声音都变了,冲江澄咆哮道:“你知不知道我舅舅这个人有多好!你根本都不了解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这种没名堂的话!”



江澄也有些烦了,皱着眉头反驳:“都说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舅舅!我也不想待在这养病!你既然这么喜欢你舅舅就让他放我走啊?”



“凭什么?!你在江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屁事不干就想走?亏我先前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害我舅舅为你苦了这么多年,你可曾对得起他?!”



“他就算是死了也跟我没关系!!”



“你!!!”



下一秒只见金凌手腕一转,背上的岁华便如同闪电般快速出鞘,剑光闪闪,等江澄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金凌按在身下,岁华不偏不倚地插在他侧脸旁的石板砖中,江澄只觉得自己右脸颊火辣辣的疼,应是被划出了一条口子



“道歉……”



什么?江澄努力想要抬起头来,可惜自己的右肩被这混小子死死地按住,实在是动弹不得



“我叫你,给我舅舅道歉,不然……”


“我就杀了你”



金凌的眼角有凛冽的寒光,那么陌生,如匕首一般,眼底却是绝对的肃杀和冷酷,眉眼之间一点温度都找不到,这让江澄确信,他是认真的



可恶……!


江婴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

教出来的外甥怎么这个样子!



“你,到底道不道歉”



江澄看着身上之人这幅对他冷漠到极点的模样,莫名地觉得眼眶发酸,感到委屈,鼻头都被吓红了,但还是不肯认输似得声线颤抖地一字一顿的说



“你……想……得……倒……美……!”



说完这话,江澄便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可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疼痛,他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来,眼前的情景却叫他大吃一惊



魏婴不知是何时赶到的,一把拎起金凌的后领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后又给扔了出去,金凌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摔倒,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刚把江澄扶起来的魏婴,失声喊道:“舅舅!”



“你还敢喊我舅舅!”魏婴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嬉皮笑脸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格外的可怖,直把金凌吓得一个激灵



“金凌!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谁叫你对阿澄动手的!你疯了吗?!”



金凌道:“我没有疯!”



“金如兰!”魏婴头一次直接喊的金凌的字,怒吼道:“我叫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剑放下来!不然,你这辈子都别再想喊我一声舅舅!!”



“舅……舅……”



金凌的眼睛瞪得溜圆,泪水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掉,最后竟是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错也没有疯!我,我只是为舅舅感到不值而已啊!你之前跟我说了那么多他的好,你还背着我偷偷为这个人哭!可你看看他,他说他压根都不认识你!舅舅!你难过痛苦了这么多年在别人眼里根本就一文不值!你为什么还要再这样堕落下去啊!”



“金凌!滚出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眼泪”



金凌懵了,他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在听到魏婴的这句话后抽泣声渐渐停止,最后用噙满泪水的大眼睛狠狠瞪了江澄一眼,然后嘴里说着什么“最讨厌舅舅了!”

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魏婴一连冲着金凌吼了好几句,似是这次被这混小子气的不行胸膛起伏不定,过了好半天才渐渐平息下来,回过头来问江澄没事吧



“啪!!!”



十分清脆的一巴掌,魏婴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脑袋扭向一边,短暂的愣神过后,才仿佛被灼烧过一样,疯狂蔓延开来,但再痛也还是敌不过心里的疼痛,他还有些懵地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江澄




江澄的银牙紧咬,柳眉倒竖,这是生气的表现,魏婴想,他确实应该生气,可若是就这么简单就好了



江澄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里面总是盈满了星河,可现在这双扑朔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底铺陈的愤怒与委屈像是要把望向它的人所吞噬掉



江澄崩溃地直冲魏婴叫喊



“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你一定要这样逼我嘛?!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魏婴怔怔地看着面前崩溃到大哭大闹的江澄,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把江澄带了回来,好生招待着他,尽心尽力地为他付出着想,甚至委屈了师姐只是为了让他早日恢复记忆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江宗主,我并非你故人!”



江澄简简单单的一句怒吼,便将魏婴这么多年来自诩不错的伪装给撕了个粉碎



什么叫并非你故人?



这一刹那,这二十年来所受的压力,苦楚,失望全都一股脑地冲击着魏婴,各种各样的声音在魏婴耳边不停嗡嗡地说着,叫嚷着,逼迫魏婴认清现实,告诉他真相



你的江澄再也回不来了



“噗——!”



一口鲜血喷出,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魏婴的嘴角还挂着血丝不停往下坠,紫衣上赤血殷然



江澄见此情状,颤声道:“你……你……”



急忙上前,伸手欲扶,谁料却被魏婴一掌推开



面对脑内这无休止的争吵,魏婴的承受能力已经彻底接近临界点,在这一刻,魏婴的大脑一片混乱,充满了怨恨,像一壶烧开的热水,咕噜咕噜地往外吐热气



此时,魏婴已经不想再管自己的耳朵都听到了什么,只知道耳朵外面也有声音不停地往里面钻,眼前一片空白,这种感觉欲哭无泪,心中多年的心魔顿时燃烧起来,似是在冲着江澄还是谁道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就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吗!一定连一次机会都不肯再给我了吗?!”



“我明明……我明明只是想要你好……我明明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哪怕是在梦境里”



在这一刻,魏婴才算是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江澄十三年来的感情



他早已分不清老天爷给他这次重来的机会究竟是怜悯还是惩罚



整整二十年啊,这段时间都快磨光了魏婴所有的执念和情深爱恋,每时每刻都把煎熬当成赎罪,总以为等罪赎完了,等情还完了,他就可以一身淡泊再不归来



可怎么说?真不愧是他夷陵老祖的师弟啊



竟是连赎罪还情的机会都不肯再给他一次了



你要知道,你和这个人,再也没有以后了



魏婴颤抖地朝眼前的这个江澄一步步挪去,他弓着背,显得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困苦,明明比这个瘦弱不堪的江澄要高了整整一个脑袋,可当魏婴站在他面前时却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一只手放在自己心脏处,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澄,一字一顿地念出



“属下魏婴,恭候江宗主多时”



这是他欠江澄的



或许上辈子



魏婴在发誓的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违背诺言,而在反悔的时候也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做到



所以誓言这种东西无法衡量坚贞,也不能判断对错,它只能证明,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彼此至少真诚过



江澄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这刻的心情,堂堂云梦江氏的宗主,向他下跪尽了下属礼,换做平常江澄可能只会觉得魏婴又开始发病,但现在,他真真切切地从魏婴这双多情风流的桃花眼中看到了



里面没有情绪,没有波动,只有江澄的身影,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满心满眼全是江澄



可这个江澄又清楚得很,魏婴只不过是在通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一个,他这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人



17、


魏婴放江澄走了



那时,魏婴恢复了自己以往的疏远客气作态,冲江澄温声细语地说道:“江公子,你的病恕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保你多活那么些年头,却无法根除,这些盘缠还请您务必收下,江湖之远,天下之大,趁还有那么些日子,多看看吧”



说实话,比起之前那番装作熟稔的恶心口气,江澄更喜欢魏婴现在这幅对他敬之远之的模样,他也不再客气地收下了礼物,同魏婴告了别道了谢,便背上包袱出了江家门



可就在魏婴准备转身回府的时候,江澄却又突然叫住了他,冲他笑着喊道



“魏无羡”



“我为我之前所说的话道歉”



“你确实很招人喜欢,尤其是招江澄喜欢”




说完这些话,才是真的走了



魏婴瞧着他的背影逐渐失去轮廓,化作一粒模糊的淡紫色,慢慢融入枯黄的秋色里,最后消失不见



魏婴也笑了,这么多年来,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想



是我亲手推开的你,我哪敢告诉你,我后悔了



沉默就是答案,躲闪就是答案,不再主动就是答案,其实他应该早就明白的



这一生,他想要的或许曾经得到了的正如流沙逝于掌心,他失去了江澄,便也就终于一无所有了



不是你愿意翻山越岭,就会有人愿见你,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就算你平了这山海 ,也无用



【故山海万里,也要来寻你】



18



开平二十二年



云梦江氏现任家主——江婴,殁于莲花坞



享年五十五岁,寿终正寝



灵堂


江家大小姐江厌离跪坐在灵堂前暗自哭泣,金凌在后面扶着他母亲但其实自己也有些魂不守舍地看着桌上的牌位,眼眶红红的



蓝忘机和聂怀桑俩人一齐站在后面默不作声,最后还是聂怀桑先主动开了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真是的,亲都没成就走了,哪有这样子的啊江兄……”



蓝忘机还是沉默,忽然,他的眼神锁定在了一个身披黑袍的人身上,他不知是何时进入的灵堂,旁若无人般一步一步走向了魏婴的牌位



或许是蓝忘机的眼神过于敏感,聂怀桑也注意到了那个可疑人,刚想上前去查看,却被蓝忘机侧身挡住,这位向来不食人间烟火,宛若谪仙般的蓝二公子,在这刻却终于开了尊口般,赧赧道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没有人敢上前去阻拦这位突然造访的神秘人,因为明眼人都能瞧出他身上没有丝毫恶意与杀气,或许也只是个江宗主生前的知己前来悼念罢了



可谁料,这人刚站定在灵牌前,便突然将自己身上的黑袍掀了下来



这人一身紫衣箭袖轻袍,相貌是一种锐利的俊美,目光深沉,夹杂着各种复杂情绪,一时竟叫人分不清楚

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参加的葬礼,他静静地驻立在魏婴牌位面前,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自负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盯着这位危险可疑的人物,生怕他下一秒便打算把这闹个底朝天



可谁知都过了许久,这名紫衣青年才像是刚缓过神来,重重叹了口气,渐渐不再压抑着自己刚刚那严肃狠戾的表情,露出个释然的微笑来,清澈干净的眉目顺展开来,如佛前静开的紫莲,无不叫人为之触动



他将一只手放在魏婴的牌位上,轻轻摩挲着上面所刻的字——江氏首徒,魏婴



青年轻笑一声,喃喃道:“竟是连死后的名字都硬要纠正过来吗?还挺忠心的嘛”



下一秒,却是一行眼泪顺着从青年的眼眶冒出,重重地砸落在了地板上,大悲无声



青年猛然拔高了声线,大义凛然地说道



“我原谅你了”



“师兄”



0、



【终是黄粱一梦,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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