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澄】但君若故·惜你如命



0、



 人的一生是万里河山,来往无数过客。



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



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颠,江河回望。



1、



      七月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莲花坞子弟们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的。


      三伏的烈日喷射着灼人的火焰,宽广的操练场上乌泱泱一大片全是江家弟子,一个个全都扎着马步雷打不动,全身汗水淋淋。



      “谁敢动就全都给我加练半时辰。”



      这句话足够响亮,简直可以说是在操练场上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原本那些支撑不住开始摇摇欲坠的弟子们瞬间打起了精神,眼神坚定地目视前方。



      坐在台上的是一个容貌颇具丽色,眉眼秀致,却有凌厉之意的女人,她腰肢纤细,紫衣翩翩,面庞和扶在椅角上的右手都如同冷冰冰的玉石一般,右手食指上戴着一枚缀着紫晶的指环,看着面前一群快累成狗的弟子内心却不为所动。



      那便是江家泼辣强势,不近人情的主母——虞紫鸢。



      眼看着日头是越来越辣,大多数弟子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中暑的迹象,虞紫鸢见了还是不叫停,反而更加生气怒斥道:“这才练了多久便全都坚持不住了,摆出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给谁看呢!”



      一时之间无人敢出声,大家伙全都害怕得气都不敢喘一下。



      虞紫鸢见此便继续骂道:“我看你们分明都是跟你们那混账大师兄学坏了!好吃懒做,散漫惯了!这要叫外人见了还以为我云梦江氏如今堕落成什么地步了呢!”



      她话说的有些难听,站在最后排的一个弟子有些听不下去了,便撅起嘴悄咪咪地对蹲在自己旁边的另一个师兄弟说道:“至于吗……小题大做的。”



      “嘘!!”


      另一个弟子紧张地往台上看了一眼,见虞紫鸢并无什么反应,大概是没听到,稍稍放心下来。



      “主母最近心情不好,你多担待体谅一下吧。”



      “她哪天心情好过?”小弟子不服道,“每次她看到大师兄那脸就黑的能滴出墨来。”



      “哎,你可真别说,又是大师兄闯出来的祸。”



      小弟子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话说这几天一直都没见着大师兄啊,他又背着我们去哪偷懒了?”



      “别胡说,大师兄那是……”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



      话还没说完,随着虞紫鸢的离场操练场上的弟子们立马一大片地倒了下去,瘫在地上像甩在岸上的鱼一样,张大了嘴,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



      “虞夫人到底咋了,这一天天的还让不让活啊!”



      “就是说啊……我皮都要晒脱了……”


  

      “大师兄呢!说好的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一个人死去哪快活了!?”



      “诶我知道我知道!”一名弟子鲤鱼打挺从地上爬了起来,大声嚷嚷道:“咱大师兄啊,前两天偷偷溜去大梵山夜猎,受伤了!!”



    原本并不感兴趣的其余弟子听到此处大惊失色,连忙全都凑过来,一个个紧张兮兮地围着那个弟子询问



     有人问:“怎么伤的?!伤的重不重啊!”


     “没有性命之忧吧?!”


     “大师兄不要紧吧!”



     也有人感叹道:“我的天啊,这妖物得多厉害啊,连咱大师兄都伤的到……”



     还有人疑惑道:“咦?奇怪,那二师兄呢?他俩平常不都形影不离的吗?大师兄夜猎肯定又偷偷带上二师兄一起去了。”



    这话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弟子们又开始问起二师兄有没有事啊,现在在哪,不要紧吧等等……



   “额……”被围困的弟子忽然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缓缓说道:“其实吧……大师兄是回来的路上和二师兄打闹,然后一不小心栽到个坑里……晕过去了……”



    “…………噫。”



    于是那一天,魏婴无所不能大师兄的形象再次在师兄弟们心中一落千丈,用一句话表示那就是……



    妈的智障。



2、



      作为意外发生的唯一见证人,江澄到现在仍旧表示自己也很懵逼。



     他还记得那只是个跟以往一样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他的师兄魏婴又开始发病,半夜三更不睡觉,半拖半拽地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拉起,带到大梵山就嚷嚷着要惩奸除恶,维护云梦一方安平。



     结果妖是被他除了,人也被他自个作没了。



    都叫他不要动手动脚,这下好了,摔进坑里就算了,还摔晕过去了,害得江澄一个人背着死猪一样的魏婴连夜赶回去,这人倒好,一睡睡了个三天三夜,到现在都还不醒。



    虞紫鸢知道了那当然要发火啦,可是魏婴晕过去了,一股气憋着没处撒,那莲花坞们善良单纯的弟子们当然就要遭这个罪了。



    江澄看着面前躺在床上的魏婴,脸色苍白,额头上是一圈又一圈的雪白绷带,整个人都显出一种与之不符的病态美来。



    睡着倒比醒着时安静老实多了……



    江澄无奈地叹了口气,思来想去待在这也没事干,那还不如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江澄点点头,转身欲走,结果步子还没跨出去,手腕便突然被什么给抓住了,一回头,就猝不及防地和头躺在枕头上眼睛却是睁开来的魏婴来了个四目相对。



     醒,醒了??



     江澄看向魏婴,对方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正直直地盯着自己,周遭光线充足,所以江澄确定自己好似瞧见魏婴脸红了。



    搞什么??



    江澄一头雾水,正准备上前,结果刚走进两步,魏婴就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惊醒了一般,猛得坐起身子朝后急急退去,用两只手来遮住脸,只不过仔细一瞧的话,还是能看出魏婴脸上的绯红好像更深了。



    这是江澄生平第一次听到魏婴结结巴巴地开口说话:“你你你,你是谁啊?!”



    江澄:……您脑子瓦特了?

     


    江澄并没有回答魏婴这个问题,甚至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来想去解魏婴头上的绷带。



    “不要……!!”



    谁知魏婴反应异常激烈,双手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小脑袋,一张通红的俊脸也因没了遮挡物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江澄的视野内。



    “魏无羡!!”江澄也算是彻底没了耐心,“你干什么!大白天的又犯什么病啊!”

     


    “魏无羡?”


     魏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确定房内没其他人后,缓缓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你是在叫我吗?”



     “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叫魏无羡啊?!”



     “额,这位姐姐你是不是认错了人啊?”魏婴眼神怯怯地,说道:“我叫魏婴,不是什么魏无羡啊……”



     饶是江澄再怎么怒火冲头,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魏婴,质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姐姐啊……”魏婴小心翼翼地又瞄了江澄一眼,低垂下睫毛,红着脸又补了一句:“那个……您要是不喜欢,其实我也可以叫你漂亮姐姐的……”



     “漂亮你个头!”江澄一把揪住魏婴的衣领将人扯过来,恶狠狠地骂道:“老子是男的!!”



      “男,男的……?”



      “对!”



      ”那,那漂亮哥哥……”魏婴抚上江澄揪着他领子的双手,乞求道:“你,你可不可以松开我啊……”



     “你这家伙到底……”


      江澄话没说完,他注意到魏婴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睛里几乎全是畏惧地看着自己,颇为可怜。



     江澄心一颤,立马松开了手,魏婴便像摊软泥般滑落下去,粗粗喘了几口气,但人还是像个筛子一样抖个不停,是肉眼可见的恐惧与害怕。



      江澄也慌了,魏婴他这是怎么了?



      江澄神色复杂地看了床上脸色苍白的魏婴一眼,他现在这幅样子就真的很像,很像……



      魏婴刚进江家的时候。



3、



      莲花坞今日格外不同寻常。



      魏婴和江澄的房间外面聚着一群下人和弟子,全都焦急万分地等待着,有些胆大的透过窗纸往屋里瞧,只见屋内的江枫眠,江厌离,江澄等人也都一个个凝重着脸色,仿佛天塌了一般严重。



      魏婴正坐着凳子,将手放在桌上,他的对面坐了一个大夫,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在为魏婴诊脉。



      江枫眠问那大夫:“刘先生,阿羡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听阿澄说,他一醒来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位姓刘的大夫站起身,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须叹了口气道:“魏公子这病很难办啊……”



     “罗里吧嗦的!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啊!”虞紫鸢不耐道。



    “咳。”刘大夫意味深长地看着坐在凳子上战战兢兢的魏婴,说道:“魏公子这是心智受损,记忆倒退到八岁那年了,所以……”



    江澄挑了挑眉接话道:“所以他现在只记得八岁之前的事情?”

      


    刘大夫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这怎么行呢!”江厌离在旁边听了半天,也算是彻底明白了,现下是担心得眼眶通红道:“孩童一般的心智,那阿羡这辈子不就毁了嘛!”



     “江小姐莫急。”刘大夫道:“魏公子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就恢复了,而且心智也会随着年龄增长,以在下来看,魏公子似乎打小便属于比较早熟的那一类,何况这病只影响记忆,想必在修为天赋这方面对魏公子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听到此处,江枫眠算是稍稍放下心来,问道:“那以先生来看,该如何?”



     “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众人听得怔住。



     江澄眯了眯眼,道:“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开什么玩笑,那魏婴现在这幅样子该怎么办。”



     众人闻言全都不约而同地朝魏婴看去,魏婴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吓得瞬间站起身来,退了一步,躲到了江澄背后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刘大夫见罢笑道:“这不还有少主嘛。”



    江枫眠也是恍然大悟,走过去将江魏二人分开,让他们面对面,随后再对着魏婴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温柔道:“阿羡,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魏婴微愣,只觉一股熟悉感自心头油然而生,还未开口,江枫眠又抓着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魏婴微微一抬头,就看见了江澄那张别扭至极的脸。



     江澄的双颊泛红,脑袋微微偏向一侧,目光闪躲就是不肯直视魏婴,江枫眠丝毫不在意,仍自顾自地拽起魏婴的一只手,将二人的手叠在一起,江枫眠和颜悦色道:“阿澄就是你的师弟,你是我江家的大师兄,要好好照顾好师弟们啊。”



      魏婴回想起来,其实当时的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他只记得在他看到江澄的第一眼时就觉得这个人好好看,当江枫眠说这个漂亮哥哥是自己的师弟时,他是震惊又庆幸的。



      就像是无边的黑暗突然迸出一道光,江澄是在他无助与迷茫时,朝他伸出手来的同伴,是可以陪伴他,可以安慰他的师弟。



     江澄也没注意魏婴此时是何种表情,迫于压力,江澄不情不愿,不尴不尬地捏了一下魏婴的手背,轻咳了一声。



     本来他的意思是想要魏婴多多少少回应一下,不然让他爹就这样站在这里是真的很没有面子啊,谁料魏婴心念一动,忽然朝自己扑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江澄愣了一下,刚想推开魏婴。



     “我知道了!”



     江澄手一顿。



     魏婴将江澄抱的很紧很牢,像是宣誓一样大喊道:“我会好好照顾师弟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师弟!”



     “我会喜欢师弟一辈子的!”


     魏婴的眸子灼灼,像是个孩子为自己新得到的玩具而开心,江枫眠和江厌离脸上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唯有江澄听到此处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魏婴总算是松开了手,郑重其事地看着江澄,又特意强调了一遍:“师弟,师兄会保护好你的!”



     垂下睫毛,江澄沉吟片刻,倏地笑了。



     魏婴问:“怎么了?”



      “没。”江澄眼里笑意未褪,拍了拍魏婴肩膀道:“那就请多多指教了,师兄。”



4、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江澄总觉得魏无羡这家伙的保护欲是不是过于旺盛了?



     吃饭要陪着,睡觉要抱着,就连洗澡他都非要在门外守着,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哪家千金大小姐的贴心侍卫呢。



     如此往来反复大概一月后,江澄终于是受不了了,本想着刚开始看在魏婴脑子不正常的面子上,多多少少迁就着他一些,但总觉得对方似乎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太烦人了。



    “师弟,师弟,你等等我啊!”



     魏婴跟在江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江澄好像有意躲他一样,脚下飞快,他也只好小跑着追着。



     “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


      江澄也是累了,这都半天了魏婴还是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一时气急,江澄干脆直接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冲后面也跟着跑的魏婴喊道:“你这人真的是烦死了!魏无羡你别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后面突然“扑通”一声,江澄愣了一下,回头就看见魏婴不知怎的摔倒在地,好像还摔得不轻的样子……



     魏婴很委屈啊,他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又让师弟不高兴了,明明他这一个月来处处谨慎,饭也不敢多吃,水也不敢多用,其他人他也尽量不去接触,整天都是乖乖地跟在师弟旁边,可师弟好像却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



     本来想着今天好好跟师弟交流沟通一下,结果谁知道江澄一看到他掉头就跑,他在后面追着喊了半天江澄都跟没听到一样,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江澄却突然对他吼,这才把他吓得跌倒了。



      魏婴坐在地上,他的膝盖现在高高肿起,疼的要命,江澄也不搭理他……



      “你,你没事……”江澄走过来蹲下身,猝不及防就看到魏婴眼睛红彤彤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江澄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啊,当即就慌了,不知所措地也不知道说什么,魏婴就像只弃犬,眼泪汪汪,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澄。



      “真有这么疼嘛……”江澄偷偷瞄了一眼魏婴的膝盖,颇为头疼,偏偏不懂魏婴哪里是因为腿疼啊,分明是怕他不要自己了而暗自神伤呢。



      “我真不是故意的……”江澄盯着那伤口看了好一会,忽然福至心灵,低下头对着那伤口轻轻吹了吹,然后伸出手来在空中挥了几下,一本正经道:“痛痛飞走咯~”



      魏婴:……



      江澄:……



      魏婴:……噗。



      江澄瞬间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婴,内心却在疯狂咆哮。


      啊啊啊啊我刚刚在干什么!!蠢死了!!



      眼看着江澄羞得恨不能钻地缝,魏婴生怕他掉头就走,先发制人,立即抓住了江澄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开口道:“师弟……我好痛啊……”



     “你再装。”



     “我没有……”魏婴抬着个小脑袋,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行了行了。”江澄蹲在了魏婴面前,背对着魏婴道:“我背你走行了吧。”



     于是刚刚还垂头丧气的魏婴立马摇身一变,眼里的喜悦之情几乎要溢出来了,江澄仿佛看见了他身后那不停摇晃的大尾巴。



     怎么跟妃妃茉莉小爱一样?



     还来不及回忆,背上就忽的一沉,魏婴很是自觉地爬了上来,紧紧环住江澄细长的脖子。



     江澄倒吸一口凉气,死魏婴,怎么又变重了……



     但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后悔绝对来不及了吧,江澄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认命般用两手托起魏婴的大腿,耗费了所有吃奶的劲,终于站了起来。



     其实背人也就只是开头时比较艰难,人起来后就舒畅不少了,起码江澄觉得背着这家伙走回房什么的应该还是没问题。



     魏婴靠在江澄背上,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的后颈,目光沉沉。



     江澄的皮肤白的晃眼,脖子纤长优美,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漂亮得让人无可挑剔,他的后颈更像是一具精美的瓷器,看起来轻易就能捏碎,但又忍不住让人想要在这上面做点什么。



     魏婴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就像凶猛的野兽在对着自己看上的猎物露出獠牙,平日里桃花灼灼的眸子深不见底。



     他想咬。



     非常想。



     “喂,跟你说话呢,干嘛不搭理我?”



      江澄的声音让魏婴猛的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江澄不知何时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一脸不耐烦,应是没有看见自己刚刚那副占有欲爆棚的神情。



     下一秒,魏婴又变回了那个胆小软糯的孩子模样,怯怯地问道:“什,什么事?”



     “没什么,就想跟你商量一下。”江澄说道:“别总是黏着我,给点私人空间可以吗?”



      魏婴低垂着头,没有作答。



      正当江澄以为这件事是没得商量准备发脾气时,忽感到自己肩膀一沉,原是魏婴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后便听见魏婴低哑着声音开口说道:“当然可以。”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了江澄的脖颈处,江澄浑身一抖,刚想斥责两句又听到魏婴的下两句话。



     他说:“只要是师弟想,我都能答应。”



     “因为我最喜欢师弟了。”



5、



      江澄严重怀疑魏婴最近中邪了,虽然经历了上面那起事后魏婴确实不再那么缠着他,可诡异的是,这家伙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每天见到自己都要说一句:


      “最喜欢师弟了。”



     不顾场合,不顾情况,有时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全体师兄弟和虞夫人的面,也要冲过来大声嚷嚷一遍。



     我的天,他不要面子我还要好吗。



     结果这次魏婴是死活不听话了,不管江澄怎么威胁警告,都依旧是我行我素,好在莲花坞上下现在都对此情况见怪不怪了,将这些异象全都归错到大师兄脑子不正常上面。



     算了,都是自家人,没啥好介意的。

 

    江澄这样安慰自己。



     “哇中了中了!!”



     “大师兄好厉害!!!”



     “这回肯定又是大师兄拿第一了!”



     江澄侧目望去,只见原本在天上飞的最高的那只风筝已经落在了地上,中央插着一支箭,正中红心,可想而知射中它的人的箭艺是有多么高超了。



     再看魏婴那边,这小子正被一群师弟们簇拥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尽都是夸奖人的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魏婴还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师兄就算是失忆了也还是比我们强那么多啊,不愧是你!”



     这句话不大不小,却偏偏足够在江澄的心上掀起一层波澜,江澄死死地握住自己手心里的弓,五指紧拢,再看向脚边自己刚射下没多久的一只风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去你妈的自家人。



     “砰”的一声,众人回过头来,绿油油的草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把木弓,而弓的主人则是不知所踪。



     “又来了又来了……”


  

      “二师兄玩不起就不要跟我们玩嘛……”



      “其实二师兄明明也很厉害啊,但还是比不过大师兄就是了……”



       众师弟们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来,有褒奖也有抱怨的,都在说话却是没一个去追江澄回来。



      而原本就被围在人群最中央的热点人物魏婴却是一言不发,痴痴地望向江澄离去的方向。



      “大师兄。”有人叫了魏婴一声。



      魏婴扭过头来朝那人歉意地笑了笑,将手中弓箭一抛,说了一句“失陪了”便跑了。



      莲花坞的弟子们反应过来,齐齐朝魏婴喊道:“大师兄!你去哪啊!!”



     魏婴跑着挥了挥手,回道:“我师弟不高兴了,我得去哄他!”



     被抛弃的众弟子们一脸懵逼。



     淦!!我们不也是你师弟吗?!!



6、



     魏婴找到江澄时,对方正躺在一条小溪旁,手枕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



    魏婴悄悄走到了江澄旁边,也跟着躺下,面对着碧水蓝天,眼神却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到江澄脸上。



     “有屁快放。”江澄猝不及防道。



     “唔……”魏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师弟你怎么先走了?是谁惹你生气了吗?”



      江澄不语。


   

      “是我吗?”



      江澄还是不做声。



      “那就是我了……可是,为什么啊?”魏婴疑惑道:“你是不喜欢我跟其他人一起玩吗?”



      “没有。”江澄总算是大发慈悲地开了尊口。



      魏婴心头一喜,还想继续问点什么,可看江澄又是一副闭口不答的模样,便噤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魏婴还是个甘不住寂寞的人,率先开口道:“要不,师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呵。”江澄冷嘲一声,“就你还会讲故事?”



      “对啊,就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好了~”



      “小孩子才爱听这种故事,无聊。”江澄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样啊……那换一个好了。”魏婴低眸思索,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继续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孩子。”



      “他无父无母,打小便独自一人四处流浪,他没有钱,很穷,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整天披头散发,像个小疯子。”



       “他总是容易饿,每当饿了的时候他就上街去讨饭,有些人心善,就会从怀里掏出几个馒头或大饼给他吃,可是,好心人也不是常常能碰见的,运气差的时候,可能不仅讨不到吃的,还得挨一顿毒打。”



      江澄睁开了眼睛,问道:“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啊。”魏婴笑道:“比如正好碰到心情不好的大人,或是蛮横无理的富家孩子,有时可能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都会被人泼一桶水。”



      江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人岂不是神经病嘛……”



      “就当他们是有病吧。”魏婴继续道:“但为了生存,小孩只能忍气吞声地过下去,为了不被饿死,他就跪在路边卖笑,只要有人从他面前经过,他就笑。”



      江澄好奇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呢?”魏婴反问道:“只要你笑的够甜够久,就多多少少会有点收获。”



      “那笑一天大概能有多少收获?”江澄问道。



      “看运气吧,有时运气好的话一天下来可以赚好几个铜板呢。”



      江澄沉默了。



      才几个铜板,他一天的零花钱都有好几串钱,平常那都是多到花不完,一个小孩子,笑到脸变形,嘴角抽搐,赚来的钱都不够饱餐一顿的说。



     魏婴像是毫不在意般,继续说道:“不仅人欺负他,连动物都不放过他。”



     “有时只是为了一个被人丢弃的馒头,就要跟恶狗抢食,和猫争斗,身上不是牙印就是血痕,没钱上药包扎,就由着他发炎化脓,最后结疤。”



     “我记得有一次,有一个伤口实在是太大了,血止都止不住,又淋了雨发起了高烧,就只好一个人躲在一个破旧的寺院里,当时差点就死掉了,幸好有一个路过的得道高僧施以援手,才得以幸存下来。”



     说道此处,魏婴居然还挺高兴的,似是在为这个小孩的死里逃生而感到庆幸,殊不知自己已经说漏了嘴。



      江澄听到这里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便撑起身子,眼神锐利地看向魏婴,似是要将他这个人看穿来,魏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心虚地问道:“怎么了?”



      “你说的那个孩子,是你自己吗?”



      气氛凝固了一会后,魏婴却笑了。



      他说:“怎么会?我跟他可不一样,我可是有爹妈的。”



      虽然已经死了。



      魏婴还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他和爹娘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美味的午饭,他爹还偷偷夹走自己碗里的肉丸,结果被娘亲发现了,又是一顿臭骂,他在旁边幸灾乐祸,笑的好不开心。



     临近夜晚时,忽然有人家跑过来求助,说哪座哪座山里突然冒出了好多邪祟,凶神恶煞的害了不少人,他被吵醒,醒来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爹娘已经着装完毕,他娘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说什么要去救人,等会就回来,宝贝要记得早点睡哦。



     他听了话的。



     他很早就乖乖上床睡觉了,还做了个美梦,一觉醒来,爹娘却还没回来。



     他就一直等啊等,等到了晚上,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魏婴想,是不是他睡太早了,所以爹娘才不回家?



      于是那一晚,魏婴整宿没睡,晚饭也是草草从米缸里翻出了点米来煮了吃,他在家门口坐了一宿,困到不行时,就数星星,数着数着,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看不清楚。



      算了,那就不数了,魏婴哽咽道。



     可是一连好几天了,爹娘还是迟迟未归,魏婴觉得他等的花都要谢了,正巧家门口路过两个人,他们好像在交谈着什么,魏婴有意无意地听进耳朵里去了。



      “听说了吧?据说死的老惨了。”



      “是啊是啊,不过谁叫他们不自量力,那么凶的邪祟也敢冲上去,修真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是吗?可我听说是为了救人才冲上去的啊?”



       “管他呢,这么多天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估计尸体都早就臭了。”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后面这俩人还说了些什么魏婴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就冲出了家门。



      他一直跑一直跑,想要逃离那个冰冷的家,想要自己的爹娘,他不记得自己当时跑出去了多远,他只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到最后,他也没给自己爹娘收到尸。



7、



     “魏婴。”



      魏婴一颤,猛的从回忆里脱身出来,转头看向江澄,只见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江澄说:“你哭了?”



      我哭了?我哭了……吗?


   

      魏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江澄看着满脸泪水的魏婴,不知怎的,心也是揪起来的疼,他突然很想,很想抱抱自己面前的这个孩子。



      “江澄。”魏婴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泪顺着下颚线滑过,最后滴落在地。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魏婴呜咽着,他把自己蜷缩起来,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抖,他哭着,他说:“我只有你了……”



      他以为他会死的,迟早会死的,会死在一个又臭又脏的小巷子里,尸体就跟垃圾待在一起,发霉腐烂,最后变成一摊只会吸引苍蝇的烂泥。



      可他没有,他活下来了。



      他睁开眼来,迎接他的就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紫衣少年,一个鲜活的,漂亮的,会对他笑,跟他讲话的人。



      男人说,这是他的师弟,他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这个师弟。



      他接受了,就像当初爹娘叫他早点睡觉时一样听话。



      他也发现这里的人都是真心地对他好。



      那个男人对他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女人虽然看起来很不喜欢自己,但也没有真的刁难过自己,那个姐姐也很好,会关心他,还给他熬莲藕排骨汤喝。



      小师弟也很好。



      他会给我夹菜,帮我复习功课,晚上偷偷给我盖被子,虽然他经常嫌弃责骂我,可从来没有真的抛下过我,嘴上说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我每次抬起头,都发现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远处等我。



      这么好的师弟……这么可爱的师弟……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你。



      “我知道。”



       等反应过来,江澄已经不知何时将魏婴抱在了怀里,他就像顺毛一般,轻轻拍打着魏婴的背,魏婴的脸正好贴到了江澄的胸腔处,他甚至能够听到江澄砰砰直跳的心脏。



       他说:“我也很喜欢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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